那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的1960年,粮食短缺,人们吃食堂。有一天,强妇女都集中在大田里挑泥,也许安婶婶肚子饿了,可怜兮兮地对我母亲说,她能喝四大铜勺粥。
当时食堂使用的大铜勺能容四小铜勺,一小铜勺能盛一小碗。安婶婶说她能喝四大铜勺粥,四四一十六,意思是说她能喝十六小碗粥,这是一个不小的数字。母亲一听,便凑过去跟她打赌。
话说安婶婶,她个子大,食量大,力气也大,一百多斤的泥担子搁在肩上,一路小跑,不在话下。但也带来一个负面的实际问题——费布票,费粮食。那时,吃的穿的都按人计划供应,个子大,食量大的长处,却成了令人啼笑皆非的短处。
安婶婶见我母亲与她打赌,来了劲,于是说:“有人让我白吃,不吃白不吃,赌一把也值。”然后,她拍拍肚皮,胸有成竹地对我母亲说:“喝不掉四大铜勺粥,我给你八大铜勺粥的饭票儿;喝下四大铜勺粥,喝的粥不算,另外你给我四大铜勺粥的饭票儿。”母亲一听,说:“好。”两人合掌为约。
消息传到队长耳里,队长自告奋勇来当裁判。赌场设在紧挨地头的安婶婶家。队长当众宣布“赌场纪律”:要求安婶婶在燃一支香的时间内,喝完四大铜勺粥,中途不许上茅厕。安婶婶满口答应。
母亲央人从食堂打来四大铜勺能照见人脸的薄粥,随着队长一声令下,打赌喝薄粥正式开始!
安婶婶端起碗,“呼啦呼啦”喝将起来,每喝完一碗粥,还用舌头舔几下碗底。
围观的人把安婶婶围得水泄不通,看着安婶婶狼吞虎咽、大口喝粥的样子,人人目瞪口呆,个个面面相觑,屋里气氛十分紧张。
安婶婶打赌喝薄粥,估计快要喝到喉咙了,渐渐地放慢速度,并不时打嗝。
母亲傻眼了,倒不是害怕输,她怕安婶婶拼命喝粥撑破肚皮,把老命搭上。这可不是儿戏!于是,母亲断断续续地对安婶婶说:“你别喝了,我认输好不好?再喝下去,喝出人命,我要坐‘四十八间’。”
“四十八间”是什么?后来我才听说,“四十八间”指的是牢房。
肚子已经“满负荷”的安婶婶,仍然坚持在喝,说喝死了不怪我母亲。结果,母亲输了。
母亲与人打赌喝薄粥输了以后,怕挨我父亲骂,又怕饿了年方十岁的我和六岁的妹妹,于是,她提着一个竹篮子,到大田里偷刈豌豆头和黄花头,刈回来洗净煮烂后,掺和在从食堂打回的白粥里吃……
1949年,美国国务卿艾奇逊曾预言:共产党解决不了中国人的吃饭问题。然而,中国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,经过不折不挠的奋斗,终于解决了十四亿人口的吃饭问题,这个事实,堪称奇迹,功绩卓 著,可歌可泣!
有一回,我出席一位朋友的寿宴,在吃饱了、喝高了、登台献丑唱歌了。我拍拍肚皮说:“我生在中国,吃有肉,穿有绸,行有车,住有楼!只愁患‘三高’,不敢海吃海喝!”然后,我纵声高笑说:“这个社会什么都可能是假的,包括父亲,但唯独母亲是假不了的。祖国,您是我的母亲!在母亲的怀抱里,我不愁吃、不愁住、不愁穿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