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茂杯“我和我的祖国”获奖征文选登—住房的变迁
发布时间:2019-10-25作者:盐城文联   编审:盐城市文联  浏览量:66
正如李晓东的《窑洞随想》所说:“山西全省都位于黄土高原,最典型的建筑是窑洞。”农村人大部分居住土窑洞,依山而建。
我就出生在一个小县城的窑洞里,不过不是土窑洞,是当时父母租的一孔砖窑,很老的砖窑。这仅仅是听大人们说的,打我记事起,我就记得住在自家的土窑洞内,砖圈的窑口,一个院子四孔窑洞整整齐齐,坐北朝南,一盘土炕紧挨着向阳的窗子,白生生的窗纸红窗花,玻璃透亮透亮的,窑洞里夏天凉习习的,冬天暖融融的。
父亲十五岁参加工作,只身一人背井离乡来到这个小城,独自努力奋斗,成家立业,几经辗转搬迁,拖家带口饱经租房之苦,终于批下了一块废置的场地,节衣缩食,一砖一木,花了七百多元建起了这个小院子,有了真正意义上的自己的家,弟弟妹妹有幸出生在这个幸福的院子里。
院落几经改建,记忆里起初只是人行道是碎砖块铺就,后来整个院子砖铺了,再后来水泥硬化了院子、花栏。每次施工都是父亲亲自动手,母亲搬砖递瓦做小工,父母用他们的汗水、爱心,燕子筑巢般建起了自己的家。
五姨家与我们家同在一座山下,相背而建,属于坐南朝北的“背”窑洞,名字就叫“背崖上”,没有院墙,是姨父家祖传的一排三孔老窑洞,石头圈口,窑面上的石头凿出细细浅浅、年代久远让人视而不见的花纹。中间那孔窑洞看起来较气派一些,却因塌方一直不能住,放置一些经久不用的杂物。东西两孔窑洞狭小逼仄,过道仅容一人通过,两人相向而行必得侧身避让。五姨一辈子羡慕朝南向阳的窑洞,却没有能力可得。作为农民的姨父生性软弱、身单力薄,仅靠劳作几乎不能能养家糊口,幸好似乎成分不怎么的他识文断字,能写会算,在生产队里当个会计,一家三口日子也算过得去。五姨五十二岁那年姨父便撒手人寰,留下母女俩勉强度日,五姨住新窑洞的奢望变成了绝望。
幼年的我随父亲回老家,印象最深的是夏天伯父家院子里吃晚饭时,晚风夹杂着的一股一股的羊粪味,让我难以忍受,这辈子都忘记不了。老家的窑洞与我居住的小县城的窑洞不太一样,一排三孔窑洞,中间一个门很大,像商店的双开门,在我的印象中只有商店才会有如此大的门。窑洞内很空旷,两个门分别通向东西两间有炕的窑洞。现在想想应该中间是客厅,左右分别是两个卧室。更让我不可思议的是伯父家的羊晚上就住在客厅里,这个问题让小时候的我困惑了很久很久。三间房子的边上还有一个很古老的窑洞,很原始,只有很小很小的一个窗户,一扇不规则的门,土窑洞土窗台,我认为它就是一个洞穴,算不上窑洞。父亲说听父辈讲早年间为逃避战乱,举家逃到这个山沟里,几户人家毗邻而居,自给自足,一代代繁衍生息。
九十年代初,人们的住房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。结婚后夫家是一个大院子,分上下两个院,上院是砖窑洞,下院的是新建的平房,瓷砖贴面,煞是气派,这便是我的新家。落地窗帘、壁纸贴墙,爱人说让我住的像宾馆,幸福感满满的。小儿子一岁时, 小城迎来了“装修”,这是个新名词,请了南方的工匠,当时北方人是做不了这活的。省城买回来瓷砖铺地,木板吊顶,木板墙裙,撕了壁纸刮涂料,好一番折腾。再后来兴起了单位集资风,想赶时髦,又怕受不了那“鸽子窝”的禁锢,最终还是坚守了自家的高门大院。
2000年初,移居现在居住的城市,最终还是进了“鸽子窝”。新一轮的装修都是爱人在操持,我拎包入住,一切如我所愿妥妥贴贴,一缸鱼儿几盆花儿已先我入住,新家的感觉真好!当时想,这辈子再不折腾了,安安稳稳住下来。
其时父母也在院子东边盖起了一个小二楼,亮亮堂堂的新楼房比起年久潮湿的土窑洞要舒服许多。春天,杏花爬上二楼阳台,夏天,红红的大杏送到嘴边。母亲站在二楼上,居高临下,满院花红菜绿,景色尽收眼底。母亲一直不愿意离开这个老宅子,这里有她的青春,有她的心血,有她一辈子的故事。
从母亲家到五姨家步行也就十几分钟,沿途家家户户都盖起了新房子。五姨的老窑洞夹在周边的新建筑之间很是突兀,五姨自嘲地说这是“台湾岛”。由于年久失修,五姨的老窑洞终于在一个连阴的雨季轰然坍塌了,五姨搬进了母亲的院子里,住进了她心仪的向阳的土窑洞。母亲很欣慰,五姨却住得不那么踏实,毕竟不是自己的家。五姨已经七十几岁了,她的心病就是能把老窑洞翻修一下。
五姨父在世的时候,经营着一块水地,种过甜瓜、西瓜,五姨父走后便闲置了,被周围的菜地包围着,俨然是又一个“台湾岛”。老窑洞坍塌前一年乡政府征用了这块水地,五姨得到了一笔补偿款。老窑洞坍塌后政府补贴了一部分危房改造金。过了雨季,表妹便大刀阔斧地进入了修建工程,年迈的五姨虽然多病,精神却好极了,天天守在工地,盯着工程进展,一排两层十间房子拔地而起,围墙大门赫然而立,母女俩扬眉吐气。第二年,五姨不顾母亲的劝阻,执意住进了新房子,一年后,五姨在新房子里安然离去。
表妹一家都在外地打工,五姨走后新房子也便成了个摆设,逢年过节一家人天南海北归来,烧开了暖气炉子,红红火火过个大年,这里便是他们的家。表妹说,新房子交通不便,还得自己烧暖气,不如买了新城的高层,集体供暖,方便许多。
父亲在世最后一次陪他回老家,几个堂兄已经搬出伯父家的那条小山沟,各自在交通便利的公路两旁建起了楼房,生活条件很好。只有年迈固执的伯父不肯离开老宅子,他甚至住回了最古老的那个“洞穴”,终其一生。父亲走后我再没有回过老家,想必变化亦是很大。
这两年扶贫下乡,农村的变化始料未及。年轻人外出打工把家安在了大城市,留守的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残。惠民政策层出不穷,移民搬迁工程随处可见,政府出钱,农民住新楼房,山庄窝铺早已鲜有人住。记得刚结婚,一次随爱人去一个村子里,村民的院墙都很低,有土坯垒起来的,有不规则的石头砌成的,较之城里的高墙大院显得很开放。当时爱人对我说,你知道村里的院墙为什么这么矮吗?这是为了便于邻里之间交流,说话方便,说完他便笑了,傻傻的我觉得很有道理。
我现在居住的城市,因新城的开发,一幢幢安置楼拔地而起,一家人可以分到几套新高层楼房。前些日子应邀随一个邻居大姐去她家的安置楼逛了一圈,几年前因拆迁她在我们小区买了房,今年分到三套新房子,村里免费提供水泥沙子供村民装修。住进新式高层的农民依然不改热情好客的本色,热情地邀请我们进家看看,多年不曾受到如此礼遇了,我高兴的有点不知所措。新潮的电视背景墙,带造型的地板,集成吊顶集成灶,新风系统,新款的家电;儿子家简欧风格的,女儿家后现代风格的,小姑子装了个新中式风格的……个个如数家珍,娓娓道来,好专业啊,直听得我目瞪口呆。
走出安置楼,大姐指着大楼后边的那座山说,瞭得见的那弯弯曲曲的小路尽头就是她家的老窑洞,闲置多年了。拆掉的是后来在马路边盖起来的平房,老窑洞前有一块地,孙子带大了,她们就回村里来住。冬天住安置楼里,夏天住老窑洞,很凉快,种菜种瓜果,让孙子们吃上放心菜,暑假回村里避暑。这是一个美好的愿望,但愿孩子们不再被那名目繁多的各种培训班、辅导班所累,暑假能走出高楼,回到真正的土窑洞里凉快一把,接接地气,认识一下这即将消失的古老建筑。